孤星哥哥今天回来了吗

“明天你是不是一早就去机场？”刚和妻子打包完行李的寒武纪想起闇影前几天提过的事来，拨通了同事的电话。

心有灵犀一点通？闇影正窝在沙发上清理着微信里很久之前的对话，刚把和寒武纪的对话划过去，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的？”闇影纳闷道。

该说你记性不好吗？寒武纪端过茶杯喝了口：“你前几天和我说过吧？现在就忘了？”

沙发上的人一骨碌爬起来：“啊……好像是提了那么一嘴来着……咋地了？”

“明早我们回家路过机场，顺路捎上你？”

“那可就谢谢你们两口子了。”放下电话，闇影的脸上微微浮出笑意。于他而言，自己跟寒武纪除却同事关系之外，更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他清楚自己不爱社交，却难得能对寒武纪敞开心扉，想来不光是欣赏其为人宽厚，更多的是二人相识之初便总有些神奇的默契，才让他交下这个朋友，过后才发觉简直是幸事一桩。

不过是自己随意提起的一句话，便被他记在心头，能对自己这般上心之人，世间有几个？闇影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与老弟的聊天界面，再次确认对方下飞机的时间后便去休息了。

次日一早，夫妻俩载着两只装得满满的行李箱去接了闇影。春节前夕车流量大，路上堵车是常有的情况，三人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机场已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闇影同寒武纪两口子道了谢，目送他们的车消失在视野中，才转身慢慢溜达进了机场。想起他们两人间每一次眼神交流，闇影不知怎地生出几分羡慕来，随即又释然地笑笑，捡了个空座坐下，等弟弟下飞机。

也罢，选择不婚主义的是自己，对朋友能拥有美满的爱情也只是羡慕羡慕。他翘起二郎腿四处张望一阵，低下头专心玩起手机来。约摸四十多分钟后，闇影收了手机离开座位，加入到接机的人群中。不多时，他便瞄见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迅速拨开人群挤到个显眼位置向那人招手：“无人榜！”

“哎！”他听见大哥喊自己的声音甚是惊讶——自己连口罩还没摘呢，大哥真是好眼力。无人榜加快脚步来到闇影身边，拉下口罩：“我回来了，哥。”

听见老弟讲话瓮声瓮气的，闇影就知道怎么回事：“感冒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还不是那边突然降温，”无人榜本来鼻音就重，一到感冒的时候更甚，“这几天加班又忙了点，还没好呢。”

“回家了好好养养。”他戳戳老弟身上那件深蓝的大衣，并不打算放过对方为了好看而穿得薄一事，“给我老老实实多穿点，在家没人管你好不好看……”

面对大哥的关心，无人榜向来听话。两人一边唠着有的没的一边上了车，闇影把插在衣袋里的手解放出来：“你们那事务所的待遇现在还好？”

“好啊，好着呢。”他身边的无人榜咳嗽几下，“我们那的待遇比我之前待过的任何一个单位都强，但也是真的忙，不过习惯就好。”

“也不能习惯把自己忙病了啊。”当大哥的自然在乎弟弟身体状况。平时两人工作都不闲，闇影也就偶尔和他打打电话，对于他的具体情况没有太多知晓——无人榜也不愿大哥担心，生病之类的事一概不说，除非被他发现才肯承认。哥俩又都不是话多的人，有的事到了他俩身上，最后也跟没发生过一样。

话少归话少，俩人之间的兄弟情一点不减。回了家，无人榜在大哥的注视之下被迫里三层外三层裹成头熊，开开心心地跟他去了超市。转了一大圈出来，正巧在收银处遇上孤星泪，闇影推着购物车走过去，同房客打招呼：“嘿，没回家呢？”

“还、没。”孤星泪笑笑。闇影留意到和他十指紧扣的清秀女孩：“这位是……”

“我、对象。”他转过头，向华芷介绍眼前这个头发上打满了发胶的白毛帅大叔，“这是、我、房东。”

华芷向闇影微笑示意：“孤星泪麻烦您关照啦。”

“哪里哪里，小伙子蛮好的。”双方寒暄几句，先后交完款离开。男友送自己进了楼道后，华芷便问起他回家的日子，孤星泪支支吾吾的，显然不想她大老远的还要为了送自己而特意折腾一趟。

“你说嘛！”华芷扯扯他衣袖，冲他撒娇，“就告诉我呗。”

孤星泪偏过头看看她，玩笑道：“干嘛、告诉、你？”

“哎呀！干嘛不告诉我。”小护士撅了撅嘴，与男朋友十指紧扣的手不安分起来，缩进他手里挠他手心，“不说就挠你。”

手心里传来一阵细细痒痒的感觉。看着阿芷满脸坏笑，孤星泪一时玩心大起，用力攥住她的小手：“还挠？”

“……哼！”右手受制，华芷不甘示弱地伸了左手去捏他脸，怎奈孤星泪天生一张瘦长脸，还没自己脸上肉多，再怎么掐也掐不出多少肉。他被阿芷捏着脸，嘴巴控制不住地咧出个奇怪的角度，含混不清道：“……别闹。”

别闹？那就告诉我！反正楼道里没有别人，再多玩会儿也无妨，小护士索性跟他较上了劲：“你说不说？”

“我不。”孤星泪露出一副互相伤害的表情，也朝她的小脸下了手，又捏又揉的，反正比自己的脸手感好，嘻嘻嘻。华芷本以为他也要掐自己脸，却没料到对方手上那力度把握得刚好能蹭掉自己的粉底，赶紧松了手：“不玩了不玩了。”

男人瞅了眼手指上的粉痕，显然意犹未尽：“不玩、啦？”

“粉底可不便宜！”她强行凶了一下，眼里却盛满了笑意，“所以你到底哪天回家嘛。”

“秘密。”孤星泪言简意赅地回答道，转身想溜，反被女朋友抓住胳膊：“还不说？”下一秒，她就踮起脚凑过来，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女朋友这么突然一下子倒把自己唬住了，孤星泪愣了两秒反应过来：“你、干啥？”

“说不说？”华芷离他的脸更近了点。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无声的楼道里只余微不可查的呼吸声，以及逐渐加速的心跳。孤星泪定定地看她那双晶亮的眸子，嘴唇动了几下，还是认了输：“腊月、二十四。”

“哈，说了就好。”华芷的小计谋得逞，松开男朋友，“到时候，我去送你。”

哎，这丫头一倔起来，自己真是拿她没办法。孤星泪一下下顺着她披下来的长发，享受着阿芷难得的孩子气，心里不太舍得放她回家：“回去、吧。”

“怎么，撵我啊？”华芷故作失望，转身走掉，“好吧好吧。”

柔顺的发丝从指间滑落，同时滑落的还有孤星泪心里的一点东西。他无言地看阿芷走开，又被她猝不及防的回身惊到。不容他反应，华芷按住他肩膀，直接在他脸颊上留下个口红印才得意地走了：“别想我哦。”

“……不可、能。”孤星泪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那白色倩影被闭合的电梯门挡住，男人下意识地摸摸脸上的唇印，笑了。

阿芷，我有个愿望，就是希望你和我在一起时，永远都是大学时那个女孩。

最后一声“OK”宣告拍摄收工，过年之前便再也没有其他工作。剑琅琊换了衣服，边往家走边琢磨着要买哪天的车票。两个室友的话……这几天还有剩下的工作要做，回去也该提醒他俩抢票的事。冬日，走在室外的人们恨不得把自己捂成米其林，太阳一落山，本就不高的温度又降了下来，凛冽的寒风吹得剑琅琊一哆嗦，忍不住眯上了眼睛，赶紧扯了扯围巾遮脸。

年关将至，各大商场超市里人山人海，全是来置办年货的。不用想也知道，收银处肯定排起了不见尾的长龙，只有春节才会放的恭喜发财之类的歌透过音箱勤勤恳恳地给顾客们洗脑，在这种bgm里，人们疯狂地扫货，店员不断把库存商品从仓库里转移到货架上。逢年过节的时刻，最冷清的那条街都跟着热闹了许多，更别提熙熙攘攘的正街。哈气伴随着讲话的动作，从人们口中飞出，放眼放去几乎人人嘴边都飘着一团白，加上各个商家在橱窗上贴出的大大小小的红色福字，为冬日里没什么生气的苦境平添不少色彩。

因为过年之前的工作全部结束，剑琅琊心情不错，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和从商场里出来的大批人马一起等红灯，随后悠闲地进了地铁站。前一班地铁上人挤得满满当当，她也没太急着回家，索性买了杯咖啡等下一班。

源源不断的暖意透过纸杯传到剑琅琊的手上，她轻轻吸了一小口，觉得有点烫嘴便暂时作罢，只拿咖啡当暖手宝用。不多时，她耳边便响起地铁进站的声音。身边人潮涌动，剑琅琊把斜挎包拉到身前，跟着数不清的乘客一起挤上了地铁，抓紧了扶手在角落里站好。车上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终于不那么多了，剑琅琊换个姿势，面朝地铁门站着。外面是黑漆漆的隧道，车里亮着明晃晃的灯，她喝着不那么热的咖啡，看自己在玻璃上映出的虚影，听地铁前进的声响。一路站到下车，剑琅琊活动着有点发酸的双脚慢慢走出地铁站，回到小区。昨天夜里降了场大雪，今早起床一看，树上地上都满满地盖了一层，格外清新好看。在幽界，冬季更常见的是暴雪，几乎埋葬掉一切景物，没什么美感可言。剑琅琊喜欢雪后那股清冷幽微的气息，特意没戴口罩，只系了条围巾，晚上起风时确实有点后悔，赶紧加快脚步进了自己住的那栋楼。她今天穿了高筒靴，鞋跟虽不高，鞋底倒是有些发滑，脚下的大理石地砖被住户们沾了雪的鞋底一踩更是滑得要命。剑琅琊怕摔倒，小步小步地往电梯的方向粗溜，听见前方传来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等等我室友，她马上就过来了。”

电梯里总共有四个人，无限在最靠门的位置，一下子就瞄见了她魔鬼般的步伐。结果他话音刚落，身后那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就不乐意了：“凭啥让我们等你小女朋友，我可急着回家做饭呢。”

“抱歉，马上，马上啊。”无限冲她赔笑道。现在正值数九寒天，楼道里虽没有外面那么冷，但也没暖和到哪去，他知道剑琅琊怕冷，更不愿她因为没赶上电梯又要在楼道里多等几分钟——要是住二楼三楼也就罢了，十七楼的高度在这摆着呢！

“马上什么马上，”那中年妇女火了，手朝无限背后伸过去要按关门键，“老娘可不等！”

明明就几秒钟的事，至于吗！无限手里拎着琴盒，还保持着半边身子朝向她的状态，一个没留神就让她钻了空子摁了关门，心头也来了火，细长手指用力戳上开门键，一个箭步蹿出电梯：“那你就不等！”

“哎你这小子！”中年妇女嘴里骂骂咧咧，猪腰子脸消失在逐渐关闭的电梯门后，无限出了电梯就不再鸟她，大步流星地走向剑琅琊，挂上一脸轻松的笑容：“下班啦？”

“你说你，干嘛不跟着上去呢！”剑琅琊听他挨了那人的骂，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还非得下来……”

“看她就不是啥善茬，我可不想和这种人一起坐电梯。”对方皮得跟那什么似的，伸手搓着冻得发凉的脸走到她身边，“还是和室友在一起比较开心。”

剑琅琊吸吸鼻子，脸红不知是因为冻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又给你添麻烦啦……”

无限见室友挪着小碎步，下意识低头看了眼她的鞋，和她一起慢慢走到电梯处：“我跟你说个事哦。”

“什么？”

只有两个人的楼道，只有电梯运行的声响，剑琅琊的疑问带着回声，好似被放大数倍，飘散在冷空气中。两人之间有些距离，再加上鞋跟的缘故，她差不多能与无限平视。剑琅琊看着室友，一对兽瞳里透着无限从没见过的迷惑的神色，在身边的男人看来，她虽然只比自己小三岁，可这副样子与懵懂的小女孩无异。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他的目光触上那对兽瞳，声音便不自觉地柔和下来，“都不要说什么麻烦了。”

纤瘦的模特睁大了眼睛，不解其意：“可我确实给你添麻烦了呀。”

“我知道你并不想给他人添麻烦，这不是坏事。可是如果你总不愿去麻烦别人，那就会失去很多和别人交流的机会。时间长了，别人也就不会去麻烦你、联系你。再这样下去，你和身边人的关系会淡化。”无限给她讲道理，看她听得一愣一愣的模样，“没什么不好意思，朋友就是互相麻烦的啊。”

“互相麻烦……”剑琅琊喃喃着重复道。

电梯上了十二楼又载了人下来。无限看着不断减少的楼层数字，换了个话题：“不太冷了吧。”

“还好。”剑琅琊回给他一个笑，俩人一同进了电梯。